2008/01/09

病 蘭

TO: The Maniacs

永遠是滿盆繁花到只剩淨葉,然後不耐只有葉片的單調,澆水養活這件事,從來不曾在蘭花身上出現。

前後大概送葬了二十盆蘭,這是參加溫哥華蘭花協會三年來的帳面。定期坐在蘭協文化教室,聽了整套的養蘭學問之後,怎麼讓蘭花再度嬌艷綻放,反而像猜不著少女心事,更加沒有把握。傷心事件一再循環──最後一朵花謝掉之後,過不了好久,一盆接著一盆,陸續歸西。

懷著不忠的罪惡感,對蘭協的資深會員露易絲告解:「如果再養不活蘭花,我想放棄了。」心裡盤算「轉學」去非洲蓳協會;同樣是多年生室內花卉,插扦輕易可活的非洲蓳,花期也不短,還很快連續開花,即便么折,也不至像蘭花所費不貲。

露易絲大概看出我滿臉藏不住地為荷包心痛,拍拍我的手背:「可以的,妳沒問題;我隨便丟在地下室它們都活得了。」隨即遞過來一株指甲蓋大的幼株:「給妳!」。眉慈目善、眼神鼓舞。

喜滋滋接過手,似乎手上是一劑治蘭病的神奇粉大力丸,得寸近尺詢問:「它多久之後會開花?」她眼睛發直,努力找出一個不會造成重大刺激的數字:「...總要幾年吧,五六年?七八年?」

後來得知,露易絲的地下室,裝了冷熱空調,仿日照的燈管二十四小時長開,溫濕度計自動調整,風扇捲得進自然風,透氣散熱的陶盆或有保濕作用的膠盆,適應不同花種,蘭花養植混合材如水草、硬石、木屑,成包整袋,堆疊人高;還有各方提供的花肥密方…怎難怪她的文心蘭、拖鞋蘭、蝴蝶蘭、嘉德蘭,那三萬多種原生蘭當中罕見的品種,以及交配得更加美妙的「混血」蘭花,常常在得獎陳列桌上出現!

和人生病或痊癒一樣,心理因素占著一個成份吧。自己心知肚明,那些沒養活的蘭葉,是自己照料疏失。

過去總在農曆年前,不顧風俗忌諱,去買兩盆白色的蝴蝶蘭過節。而今只剩葉片的蝴蝶蘭,每每帶我進入一個如幻似真的畫面:熄燈之後的辦公室,傍晚的弱光無法照亮室內冷清;曲終人散,我站在專一獨愛的蘭花前,花已凋落,墨綠的蘭葉,妝點不了轉成黑白的空間。

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?我以為自己已經盡力。

仗恃「又不是沒有養過蘭」,來時那一盆花團錦簇,始終沒有分辨清楚,是別人的成績,還是自己的心血結晶?

現在重新學習,會不會太遲?

還能怎麼再壞?不抱期待,一點一滴,向凡是養蘭的朋友收集養蘭寶典:如何給水、換盆、選土,像上帝一樣給光線(或不給光)?溫度平均高一點低一點、或者該日夜溫差大?還有濕度和養分,用皮膚感覺著飄浮在空中的水氣,為蘭葉噴霧,製造的霧氣要凝在葉片,不在葉心;添養分的匙,抖顫著撒下越薄越好的最佳劑量,氮鏻鉀化學肥料的成份,念了三十遍學名,仍相見不相識、但全心信任它會教我心愛的蘭開花。

有時一片葉一葉檢查著有沒有蟲害、一寸一寸追逐陽光而移動盆栽時,心頭上浮現:露易絲為蘭花付出的,哪兒只是光線空氣水份養料?

就像隔夜奇蹟,那日晨光中看到新抽的枝芽,兩片葉中,夾出兩顆小圓粒,「有喜了!」養了百多盆蘭花的麗娜來義診了一下,肯定孕事。真神醫也!我的蘭病,不藥而癒。

它日日抽長,直到花苞綻開,六片花瓣中,三片淺黃穿插著三片紅紫,迷你嘉德蘭終於開花啦!「你不覺得嗎,它真特別!」逢人就秀出那僅有的一盆蘭花照,在人家客氣點頭稱是中,沾沾自喜:「這麼可愛的蘭花真少見!不是嗎?」

癩痢頭兒子自己的好──舊疾剛去,新病又來,這養蘭的大禍,不知如何止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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