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CU I C -2 只能孤單... 也能不孤單:一封摯友來鴻
SS:平安!
我上網去看了妳寫的〈插管‧拔管〉。
彷彿又回到那時候的榮總,站在病房外,抬頭望穿天花板,心裡用力的大聲的問著上帝「我該怎麼辦?」──要不要插管?然後呢?要不要氣切?然後呢?……
然後,到今天,我從不敢回憶、也不願意去回想的兩年前──從農曆年到盛夏的那幾個月。
因為,內心深處,我無法驅趕那個聲音:「我毀棄承諾,害死了自己的爸爸。」
我和父母都曾做過約定,面臨生死關頭,就交給上帝,不做無謂的掙扎,例如電擊、插管…。
但後來,我爸爸既插了管又做了氣切,受困病床上半年,苦苦的想回家卻回不去,最終還是受盡折磨而去。
我前些時盲腸炎開刀,在基隆長庚,醒了之後,長達一個月左右喉嚨極度不適,起先連說話都覺困難,吞嚥更是不舒服,跟醫生反應,他說,因為我全身麻醉,預防萬一,他們都是一律要給病人插管的。他說我可能是非常敏感的體質,才會對疼痛或異物感有著「異於常人」的敏感和記憶,其實仔細檢查了根本恢復得很好啊。
我後來看到一本翻譯自日本的漫畫《麻醉醫生》,從一篇篇圖文並茂的故事裡,我看到日本開刀房麻醉醫生給病人做麻醉和插管的「分解動作與流程」,多少可以想見自己人事不知時,躺在那裡,醫護人員是如何處理我那具身體的。
如果我簽字同意開刀時仔細讀過同意書的內容,我還會簽字嗎?現在又是如何的景象?
沒法回頭,所以不知該怎麼回答。
當初在ICU 裡,我爸爸床的斜對面,有位來自三峽的老先生,也做了插管、氣切,但情形卻不見好轉。在ICU 外,家屬們或許因為同理心,都會彼此打氣鼓勵。他的家人當時圍在那兒哭著,討論著棺木壽衣等的事情,我走過他們旁邊,低著頭,想著醫生說我爸爸恢復得不錯,不久後可以轉入普通病房的話,不知為什麼,對正面臨「準備辦後事」的那位病人的家屬,我竟覺得心虛,以致低著頭非常不好意思的快步走開。
一個多月後,那位老先生坐在輪椅裡,他的家人一臉燦然的推著他,高高興興的跟我們道別。面對我大約是掩飾不住的驚奇表情,他的家屬說:「我爸爸說他還沒活夠本,連做氣切,都是他要求非做不可的!他好拚啊,連醫生都說他創造了一個奇蹟呢!」我一面恭喜他們,一面不禁黯然,不久之後,我就為我爸爸送了終。
我爸爸走前清醒的時光,始終以笑臉面對家人,等到迷糊時,他拚了命要下床回家,揮舞著雙手,發出哦呀的氣音,眼角流下的淚水,在在無語的問著我的良心。
SS,這種時刻,沒有人能為妳做決定,因為無論是哪一個決定,最終都會後悔;可是,問題是,躺在床上對自己的身體做不了主的那個人,他甘願嗎?
此時此刻,最是無助孤獨。我還是不知道能做什麼、說什麼?回想太痛苦,許多事都已模糊了,是不願記得,也是不能記得。
還是那句話,心要靜,別怕。如果真的徬徨,就低頭禱告吧。人的盡頭,就是神的開始,再大的難關,都會過去的。
自己也要保重!
YS 6.27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