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/06/25

行經水岸城市

To: Travellers

夾在北岸山巒與False Creek內海之間,溫哥華市區華厦櫛比鱗次,寬銀幕一般綿亙。一顆顆高層建築戳印,蓋滿城市圖譜,細密的小格窗框,整齊羅列在樓層之間。

那些窗框,一格一格,背後有多少無法窺知的往事?

跨於內海和福溪兩岸,三座橋引領進入溫市中心,橋上日夜車流奔忙。我也曾一一步行過橋,就像曾經獨行走過紐約的布魯克林大橋。 所有的橋上都風大,來自八方,吹過空曠的水上,御風翱翔的鷗鳥,有時就在臉前飛過,像追赴自由的方向。

那一年,為九月十一日生日留念,登上紐約世貿雙星大樓。從四十多層樓高極目四望,藍天覆蓋,第一名城微縮如模型,那些像螻蟻鑽進鑽出地鐵、行色匆忙的人群中,不也有一個自己?

紐約的全覽印象,收錄在那僅有的登高記憶,回想起來那樣鮮明──從全景玻璃窗俯瞰,西側哈德遜河、上紐約灣、以及東河構成的U型水域,包圍著北美最大商港。

這個引領世界風潮的摩登城市,吞納全球而來的客郵輪、貨櫃、帶進各國風情產品、思潮、人為創作,吐出百老匯、大都會博物館、現代美術館、蘇荷劇場藝廊、百家爭鳴的書刊報章……客居紐約期間,我的藝術心靈從來不覺飢渴。

多年後的同一日期,和三個處女座朋友共聚慶生,幾雙腳卻同時動彈不得,店內的電視正插播緊急新聞,畫面上紐約世貿大樓幾秒鐘內坍塌殆盡,只剩煙塵!

紐約世貿大樓所在的市府行政區,人工栽植的草樹蓊然,另一個重大綠帶,只剩中央公園。我沒有學會渴望自然休憩的紐約客在市內公園慢跑,但周末跟著愛釣魚的朋友到鍾斯海灘抓螃蟹、到長島撿蠔貝,似乎為移居溫哥華後的親水活動,埋下伏筆。

蟄伏過了冬季,一旦天氣清朗,停泊岸邊的船艇,迫不及待升起船帆,湧向英吉利灣,乘風出航。除了獨木舟、划艇、龍舟、單人風帆….每年溫哥華木船節,更把刻畫著海上風雲的各式船艇,聚攏於固蘭島,船主和船隻身上,個個說著五湖四海的傳奇。

在我心目中,沒有一艘高船,能比得上溫哥華的典型地標──加拿大廣場,宛如五座張滿風的帆蓬,突出於伯拉德內海,蓄勢勁揚!每次造訪這座白色風帆鼓鼓的建築,卻又禁不住懷想水涯另一方,澳洲的雪梨歌劇院的影像。

選擇出走南半球,因為它長期飽滿的陽光,更為了旅行是最好的另類療方。日復一日自我傾榨,除了撥雲見日,我還需要不同的變化,吸取另一座城的活力精華。

旅程中,最多的天數留給雪梨;在雪梨,最長的時間給了雪梨歌劇院。端坐班尼隆角,歌劇院形如白色貽貝,巨殼矗立開展。據說丹麥建築師Jorn Utzon的設計靈感,來自餐盤上的水果──當他掰開橘瓣。

這一件似乎無意間創造的懾人作品,吸引眾多旅人穿山越水而來,我們一起久久頂禮。白天,流連繞行劇院,從細處探究它特殊造型的屋簷拱頂,及至四周環境、路燈、庭園、交通動線、公共建設等整體規畫;夜晚,換上盛裝,觀賞入場券還未售罄的表演節目。

在劇院禮品店,也是無意,選購了一張「爵士的德布西」CD。至今,每當心情上需要一點陽光,最常隨手抽出它來播放。德布西而爵士、劇院可以橘瓣,所有生命的交遇,偶然或必然,只要有一抹創意,它就閃閃發亮。
夜間的歌劇院廣場,也在水中熒熒發光。水岸倒影,處處類似,一個恍神,此時此景,分不清是新加坡、斯德哥爾摩舊城河岸,或者乘船到香港西貢吃海鮮的海上,還是遊船巴黎塞納河,向岸上燈火回望。

岸邊風光,儘管似曾相識,留在記憶裡的水畔故事,卻永遠各擁風華。一生能有幾回,能在關島海邊,和初識者同時意外看到遠海高空大放煙火、緊接著成群小銀魚躬身躍出,連環蹦跳,直到消失在視力不能及的漆黑海面?十二年一輪迴舊地重遊,再度造訪威尼斯水鄉,穿過曲折街弄,找到遊人罕至的窄巷,時光似乎凝凍在上回相見的那扇花窗?

我不停前行,只因巧合,在水岸城市駐留最長?我是不是也有什麼封住的過往,不敢剝開來對望?塵世行旅,大千世界,八萬四千個故事,化約為一個個水上光點,鱗波盪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