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/12/02

東方認同的尋索

於中國城成長的華裔作家李淑芳Jen Sookfong Lee即將在溫哥華公共圖書館做一場寫作研討,講怎麼把回憶寫成小說,李淑芳的第一本小說《東方的盡頭》 The end of East,幾乎就是這個題目的現身說法。

書的大時代背景符合老僑落地生根的典型印象:外祖父隨採金熱來到加拿大,開了一家理髮店;母親十九歲從香港嫁給從未謀面的夫家,和自小成長於溫哥華的丈夫生了五個女兒。主場景在中國城,人頭稅、排華案……都組列成加華史實背脊當中的一塊骨骼。

許多了不起的作品,《異鄉人》《蛻變》《黑色之書》,甚至《乞丐王子》,都寓涵了尋索「我是誰」的主題。《東方的盡頭》很容易被歸類為移民文學,在身份更加分裂複雜的移民主角身上,書名嵌著「盡頭」,是因李淑芳的潛意識中,對東方認同的掙扎,意圖做個終結?

李淑芬承認,從眾多候選書名中決定《盡頭》,因為它隱喻著多重題外的旨意,包括一個有趣的對照:「早期的亞洲移民,乘船一路向東航行,終站卻停腳在西方。」

和書中主角Sammy一樣,李淑芳也是第三代華裔移民,在對人生疑惑的高峰期,李淑芳也曾有過驚世駭俗、特立獨行的行徑,譬如把頭髮染成綠色、粉紅色。母親在她之前已經對付過四個女兒,知道怎麼和這個聰穎叛逆的小女兒周旋。她講好底限:「功課好,有禮貌」,對李淑芳的狂颷少年期,處之泰然。

直到有天淑芳耳上多穿了幾個耳洞,戴著叮噹的耳環,媽媽眼淚掉下來:「我的女兒看來像無家可歸的流浪兒」,稀罕的眼淚攻勢奏效──即使至今,淑芳都沒有多餘的耳洞。

母親一輩子不會說英文、生活、工作不出中國城,不以為語言是障礙,直到含飴弄孫的溝通阻隔給出警訊。現實與書中,李淑芬都靠長姊如母,代表參加小學與中學的家長會;對高中生天大地大的畢業舞會,也只能由姊姊而不是媽媽一起選禮服。母親不夠融入本地社會的結果,兩代之間彷彿處於兩個外在世界,李淑芳至今口氣仍透出遺憾:「不能分享我在學業和事業上的成就。」

「一是文化差異,一是代溝」,她和母親終至鬧翻,離家獨自到滿地可,在外頭轉了一圈,因母親的健康問題返溫,她對母親的愛、緊密的家庭臍帶,又甦活過來。「給青少年一些空間,他們遲早會回頭」,李淑芳用自己的經驗安慰移民父母。

「天下的家庭都是一樣的!」李淑芳的家族寫入了《東方的盡頭》,其他的家庭,只要認定了命運給予的經歷,肯定了造化恩賞的鍛鍊、幸運地認識到泱泱中華文化體系,認同信心、慈愛、關懷等曾經予生命力量…每個家庭的故事,不都值得入書?